因为我将文章分别转发到不同的群,得到的反响是截然相反的。比如,我将上述文章转发到代表工业党的观察者网官方群,还有几个中国科协的官方群,央媒的作者群,以及一些知名科普网站的官方群,群里的老师都纷纷点赞。记得一位朋友评价的非常客观,让我记忆犹新。他说:“曾仕强是国学人士,但并没有什么科学素养。他的讲话看似很有道理,深谙人情世故,但也经经常犯下常识性错误。听他讲讲人际关系的道理就可以了,其他的别当真。”
但如果我将批判曾仕强的文章转发到那些玄学爱好者的群,效果就完全不一样。我没有这类的群,但是作者参加了。他对我说:迄今为止,我因为转发文章,被好几个群踢了。而那些玄学爱好者的群,日常干什么呢?他们天天辱骂钟南山院士,热衷于研究气功、炁、阴阳眼、弟子规、永动机、鬼魂附体、吃肾补肾、外星人在月球背面建立个基地之类。
注意,那位朋友将“国学人士”与“没有科学素养”挂钩,我认为这个判断是非常客观的。我曾经发文说“人文学者中绝大多数反科学,仅张宏杰等少数人具有较高科学素养”。我的判断从来就没有失误过。这些年随着我持续关注那些人文学者,发现他们反科学的事实都完全成立。比如,钱文忠教授就比较敌视数理化。当然,钱文忠教授反科学的程度较轻。还有依靠演讲金庸武侠小说混到北大副教授的孔老师,发微博说和气功大师交朋友,遭遇质疑后恼羞成怒破口大骂“科学是炸碎”。其实这就是社会普遍现象。包括大名鼎鼎的曾仕强,他被很多人视为“人生导师”“国学大师”“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先知”。但他在思想上确实有很严重的歪曲和攻击科学的地方。
我并非完全否认曾仕强这个人。平心而论,曾仕强总体没有太大的污点。如果他不反对科学,我还是很尊敬他的。人嘛,没有十全十美的。但我平时比较关注科学话题,自然对公众人物是不是具有反科学倾向比较关注。这是关注点的不同。玄学粉更加关注曾仕强的易经见解,认为他说几句反科学的话根本无所谓,甚至认为科学就是坏的东西,曾仕强说的没错。但是我的立场和角度与玄学粉不同。我第一要关注这个人有没有反科学言行。按照我之前的一贯说法,就是三观是不是正,这个是我的大是大非。
曾仕强积极弘扬国学(主要是易经),这是他的个人自由。有些人认为易经是宝贝,是“超科学”,有了他国家就有希望了,就可以打败美国了。随便他们怎么想,个人信仰自由。但如果这个极度信仰曾仕强、信仰易经的群体经常发表反科学言论,则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。我在自己的头条号发表了《打假曾仕强最出名的一个预言:在5年前预言了新冠?》这篇文章之后,相当于捅了马蜂窝。绝大多数胡搅蛮缠的留言,我就不列举,我主要是重点统计了留言区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这两类话。——仅仅在24个小时以内,留言区有100多个人说出了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话。
加上给这两句话点赞的人,一篇文章下面大约有数千网民认可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。
我于是陷入了深思之中:
为什么狂热崇拜曾仕强的人中,有如此众多的人反科学,居然说出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这样逻辑不通、自相矛盾的话?
试问,如果杨振宁、饶毅、施一公,或者是其他科学家的粉丝,他们会集体地说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吗?
我据此推理,是不是淫浸国学(只要是易经)太久的人,他们的正常思想模式发生了异变,以至于如此荒唐?
都说“人以群分”,我在科学群中基本上看不见说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的话,但是玄学爱好者的群,却奉行这样啥也不通的话为真理。
而把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挂在嘴边的人,他们心目中最崇高伟大的曾仕强先生,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言论呢?
还真的有!人以群分是合理的。
比如,曾仕强曾经说过“太迷信科学是人类最大的悲哀”。我就此曾经撰文批评过,当时打了一个有趣的比喻:
小偷总是被警察抓捕,自己心里不痛快了,于是说警察的坏话,说世界上存在警察,是人类的悲哀。小偷是在偷换概念,把“小偷的悲哀”,转化为“人类的悲哀”。但人类巴不得小偷都被抓起来、关起来呢。小偷污蔑警察的话,只不过是自作多情。
再比如,曾仕强还强调说:西方目前的科学不是“真科学”。
这句话就是非常没有道理的。但由于曾仕强个人的名气,被很多玄学爱好者如获至宝。就像当年朱清时乱说了一句什么科学家爬山,看见山顶坐着和尚。于是,很多迷信网站就把“科学的尽头是佛学”挂在首页。乃至于国外的“破沦功”网站也宣传过这句话。可以说,朱清时在无意中起了很坏的一个示范作用。
一个人能力越大,名气越大,越应该有社会责任心,越应该在言行举止上谨慎小心。曾仕强也未必是有坏心,但他确实因为这些反科学言论起到了不良的社会示范效应。当前国人的科学素养普遍还不高,正如胡适先生当年所述“正苦科学的提倡不够,正苦科学的教育不发达,正苦科学的势力还不能扫除那迷漫全国的乌烟瘴气”,一个社会名人如果信口开河,就会导致严重的负面效应。
为什么我说曾仕强这句话——西方目前的科学不是“真科学”——是反科学言论呢?
首先说明一下,我压根不喜欢西方,对西方文化不感冒。但这不代表我要贬低西方科学技术。没有西方在近代发明的科学,至少在疫情上我们就要多死很多人。何况,科学技术在整个科学体系中,仅占极小部分,科学方法才是核心。
曾仕强将现代科学故意曲解为“西方科学”,有滥用民族主义感情的嫌疑。这可不是好事。其实,科学就是科学,科学的核心是方法体系。只要认可这个方法体系,不管你是五大洲的哪一个国家的人,或者你是火星人、金星人、天顶星人,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——现代科学。现代科学就是现代科学,老少咸宜,不分地域南北,没有种族文化的区别。化学教科书在阿富汗和东京,内容都是一样的。中国科学院做实验的步骤,和巴西科学家也是一致的。根本不存在所谓的“东方科学”“西方科学”。如果非要有的话,那也是被淘汰的旧学说。
但深知人心的曾仕强,非要把“现代科学”偷换概念为“西方科学”,就是让民族主义者激发排斥外国科学的心理。这样做,是有害的。
那么,西方科学是不是“真科学”呢?或者换句话说,现代科学是不是“真科学”呢?
我知道曾仕强的心理,他要达到的目的,就是把拔高他信仰的易经,让易经凌驾于现代科学之上。先贬低现代科学为“假”“落后”,那么自然烘托出易经的“真”“先进”。应该说,绝大多数易经信奉者都对易经的“超智慧”深信不疑,如果是有质疑的,就攻击对方“不懂”“维度不够”。总之,是“老子天下第一”。但说一千、道一万,易经本质上就是一部传统文化著作,属于人文,它具有文化价值,但并不能指导生产实践。
是的,请记住我的话:易经不能指导生产实践。
我知道很多人不服气这句话,说什么“那是你没有学懂”。我不与他们辩论。如果易经真的可以指导生产实践,那么卫星上天,就应该使用它。历次反抗侵略者的战争中,可以用易经去御敌。
实际上,易经并不是一无是处,它的一些朴实的哲学理念,代表了古人的智慧高峰。但毕竟那是过去了。尽管易经可以带来一些哲学上的启迪,但也就如此了。很多国家不知道易经的存在,人民也生活的幸福美满。中国人拥有了几千年的易经,也不见得年年沐浴在天堂里面。
易经,就是一例传统文化,我们要珍惜它的价值,汲取哲学上的思辨。爱惜它,好好研究它,但不能迷信,迷信它无所不能。像曾仕强说什么易经是“解开宇宙秘密的密码”,就太过于神话了。它连生产实践都不能指导,如何“解开宇宙秘密的密码”?
但曾仕强信这个。信它具有超自然的魔力。这种心态已经属于迷信。为了拔高自己的信仰,就将现代科学踏在脚下,一棍子打死,直接污蔑为“伪科学”。
但是曾仕强心心念念的“真科学”——易经——都不能指导生产实践,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现代科学是“伪科学”?
只要可以指导生产实践,就是真科学。
就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,只要运用相对论,就可以给卫星的时钟修正参数。还可以计算遥远天体的质量。
就像我们掌握了量子力学,才能发明半导体、激光、电子显微镜、原子钟、核磁共振的医学图像显示装置。
真科学,都可以指导生产实践。
如果你认为易经可以无所不能,可以指导生产实践,请建议国家把它列入十一五规划,或者其他任何一种国家发展纲要。让它发明创造出对抗外国佬的东西。中国物理化学教科书上基本上是外国科学家的名字,希望易经创造奇迹,尽快添加几千个中国易学大师的名字上去。
很多人依靠易经这个东西吃饭,拿一些报酬,这也不是不可以。水至清则无鱼。但曾仕强混淆是非,他的这个态度误导了很多人,显然不利于国家和民族的进步。
我还要继续说说曾仕强错在哪里。那就是曾仕强根本不知道科学的本质是什么。
科学是等同于某些知识或者结论吗?当然不是。
科学的本质,是严密的、允许证伪、要求重复的,建立在数学模型上的方法体系。这个我在上文已经阐述过。而科学的方法体系,必须要依赖实验。做实验,就得测量。
我在《佛学不是科学》一文中写过:
佛学就是信仰,核心是信。科学不是信仰,核心是实验测量。
我还解释了一个提问,即“佛学里面的知识是哪里来的?科学的知识是哪里来的?”
佛学的知识来自哪里,这不是这篇文章的主题,姑且不表。而科学的知识,来自于生产实践的经验,是可以精确测量和永远重复实验的,证明能够解决现实问题,可以证伪的知识。科学要求搞清楚一切事物现象背后深层次的原理,不放过任何一处不确定的细节。科学本身不完全代表科学知识,而是一种追求最可靠知识的方法体系。
可以说,玄学之类直接把自己定位为真理,而且是永远不可动摇的真理,而科学不相信真理,也不会把自己等同于知识,她是随时接受修正检验。这是玄学与科学的本质差别。
我的这个结论搬用到易经也是一样。易经爱好者总认为易经就是真理,最高智慧,没有更高的智慧了,简直是无所不能。但科学就很谦逊,她总是小心翼翼的提出假设,然后求证。科学也从来不追求所谓的“大智慧”,而是正如胡适先生所说:
…..小程子说,“今日格一件,明日格一件,积习既多,然后脱然有贯通处。”又说,“自一身之中,至万物之理,但理会得多,自然豁然有觉悟处。”朱子上文说的“至于用力之久,而一旦豁然贯通焉,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,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”。这都可证宋儒虽然说“今日格一事,明日格一事”,但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今日明日格的这一事。他们所希望的是那“一旦豁然贯通”的绝对的智慧。这是科学的反面。科学所求的知识正是这物那物的道理,并不妄想那最后的无上智慧。 丢了具体的物理,去求那“一旦豁然贯通”的大彻大悟,决没有科学。
说到这里,我又想起曾仕强的粉丝们的口头禅“不要迷信科学”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。
科学就是摆事实,讲道理,正所谓“宗教以势压人,文学以情动人,科学以理服人”。科学就是拿出大量的事实和证据,告诉你怎么解释最可靠,让你明白:我不遵从科学的指导就是傻帽,就要吃大亏。简单地说: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但科学地解释最有理。迷信和科学,有严格的区别标准。永远不能测量,永远无法证伪,没有建立起数学模型的,就属于迷信,而不是所谓的“未知”,更与“科学不能解释”无关。只有受限于思维缺陷,没有接受过完善高等教育基础的人,他们连最基础的常识逻辑概念都没有掌握,把科学看成和神话一样不可思议,因为不能理解科学的精髓,所以才说出“科学是迷信”“不要迷信科学”或者“科学把不能解释的事情看成是迷信”这样没有逻辑、严重语病、自相矛盾、极其不可思议的流氓昏话。在他们的认识世界中,逻辑思维极其混乱,方的圆,圆的方,健康也是一种疾病,疾病反而是健康。
至于所谓的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”,那更是笑掉大牙。科学代表了发明创造,何来“尽头”?我突然回忆起,我在2017年曾经就这一话题与科普作家、中国科技大学的副研究员袁岚峰聊过,他后来据此写了一篇科普文章,系统的批判了所谓的“科学的尽头是xx”胡言乱语。当时我没有仔细看过。刚刚我找了一下,这篇文章还在我的V收藏夹里面。我打开来,袁岚峰的文章开篇就说:
最近有朋友来问我:现在很流传这么一句话:“科学的尽头是玄学,哲学的尽头是神学。”我不相信神学,但又看见一些人把《易经》讲得可以解释所有科学一样,什么阴阳,三生万物,还有其他易经里的概念好像好神乎那样,我要怎么去理解这些事情呢?
我首先告诉他,所谓科学的尽头是神学或者玄学或者哲学或者诸如此类的,都是胡扯(今日头条)。最基本的,科学没有尽头!科学是无限广阔的,不断进步的。科学家从来不认为自己已经或者将要到达科学的尽头,总是时刻准备着发现新事物。那些喜欢说科学的尽头是什么什么的人,都是既不懂科学,又想表现得自己比科学高明,所以造一顶大帽子出来抬高自己,贬低科学。
古典哲学著作当然可以是有用的,因为它们描述的是一些常见的模式。这些模式经常出现,但不是总是出现,所以你会觉得有些参考价值,但不能精确预测什么东西。
原来袁岚峰的想法和我是一模一样的。其实认可“科学没有尽头”的,是当今科学界和哲学界的主流、绝大多数。也就曾仕强他们的粉丝会迷信什么“科学的尽头是xx”,但他们与科学界和哲学界半分关系都没有。
我想起我的朋友,清华大学教授赵南元,他在8年前对我说起过曾仕强这个人:曾仕强并非是国学教师,而是工商管理专业。他之所以成功,和南怀瑾是类似的。现代人缺乏心灵寄托,就会把国学中的糟粕误认为是精华。
我对赵教授的话深表认同。我也对赵南元指出来:
曾仕强神话的形成,其实就是近年来“国学江湖化”的典型现象的聚焦。当前的神州大地,从高校到社会上都有林林总总的“国学讲座”、“国学论坛”,以及各类“国学大师”。但除了李零、李申等教授属于真正的国学专家,其他“国学大师”多为冒牌货。但由于国人文化素养普遍不高,那些被包装起来的伪“国学大师”在不少民众心中已经衍生出了“高大上”的神圣光环,是万万触碰不得的。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所谓的易经八卦、天人合一、阴阳五行、堪舆术数、丹道炁修、气功养生,忽悠的不少人晕头转向。加上一些大师懂得营销心理战术,只要配合上曾式心灵鸡汤,更是所向无敌。
赵南元教授听罢哈哈一笑,继而一针见血地说:
科学和玄人文的区别是什么?科学不允许胡说,人文允许胡说,甚至鼓励胡说。
当然,胡说八道是某些人的自由。但既然你有胡说的自由,我也有批判胡说的自由。
总之,曾仕强曲解科学,将错误的个人思想散播于舆论,确实不甚妥当。可谓是误人子弟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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